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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儘管重複翻閱幾次也好,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,讓我苦惱得表情皺成一團,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,希望能舒緩心中的壓力。

   ── 如果在這兒絆倒,就會再次停下步伐的!

   想到這點,我便急躁得握緊拳頭。


   「嗨......你沒事嗎?」


   我猛然抬頭一看,原來先前竄進店裡的女孩,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來。

   她更換了一套印有熊寶寶圖案的童裝衣服,頭上的髮夾子不見,任由長髮自然垂落。

   接著女孩像扛石頭一樣的把好多東西放在角落位置的餐桌上。乍看之下有牆壁的設計畫模板、水彩盒、掃描筆、雕刻版及刀和模型。而且本來那座位放滿私人物品,應該是不打算供客人坐。

   「那幾個箱子裡的是已完成的模型,對吧?」

   「......這個你也知道?」

   「一扛起箱子時就感覺到了。裡面放有一個用以固定製成品的鐵架,防止受到碰撞而損毀,所以我拿在手上時沒聽到零碎的聲音。」

   「你還真的很清楚,不用瞞你......」

   女孩用微妙的眼神打量我。

   「妳站在人店舖門口幹嘛,這樣很危險。」

   我盯著筆記這麼說,本來打算說完便繼續溫習。

   「沒什麼,我正在查看收條上的價目有沒有算錯了,一時之間太入神沒留意,所以就......這樣嚕 ~ 」

   女孩掩不住內心的難為情,捲起舌頭吐出後半句話。此時她表現得十分坦白,真是怪孩子。

   不過,這麼小就懂得金錢觀念?


   「你真的沒事耶?」

   「不如我反問妳,我看起來像不對勁?」

   「......驚慌、焦慮、不安、憂愁,你的樣子這麼告訴我。」

   難怪她會慰問我好幾次,這種情形就跟突然目睹有人倒在地上,一般人也不會置之不理。

   我瞥了瞥那一堆繪畫工具,然後岔開話題:

   「妳喜歡藝術的嗎?」

   「我是超超超喜歡 ~ 可是我的構思和畫功並不好,常常被梓婷姐姐取笑。」

   從初次見到這女孩開始,她就一直表現得相當內斂。當問到這方面的事時,她立即露出如此誠懇的笑容。

   單憑這反應就能感受到她是滿喜歡,不用多問。

   「不要緊的,技巧這些可以練出來。」


   「日悠,為什麼妳不在樓上玩耍,那兒才是妳的家,在這裡可會影響店內運作唷!」


   突然,梓婷埋怨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。原來女孩的名字是日悠。

   而我這才察覺,原來這間拉麵店跟日悠的家是連接在一起,難怪她能夠更換衣服和拖鞋。

   「我不是玩耍。」

   「不是玩的話是什麼?初中的美術課哪有這麼多功課,而且昨天又畫又折弄到四周都是紙屑。」

   「呃?我不是清理了麼?」

   「暗角位置的妳沒有注意呀!結果老闆娘叫我負責打掃,真是麻煩。」

   日悠睜大晶瑩的眼睛,呆呆地望向廚房入口。

   「子健,你知道嗎?以前她把一只狗布偶素描成熊的樣子,真的不行啊。」

   「這個......妳不用管。」日悠咕嚕著。

   「唉,小寶貝妳又說這種話了。」

   梓婷掀開布簾走出來,漫天瀰漫的煙霧也隨之飄來。梓婷在日悠旁邊蹲下來捏著她的小臉蛋,對方只是微微抿嘴,任由梓婷搓揉。

   「為什麼妳還是酷酷的?」


   酷?是指冷漠?


   「完全無法跟妳溝通唷。聽老闆娘說,妳對班內的同學都是忽冷忽熱,為什麼連女同學也這樣?是不是她們妒忌妳太漂亮,妳不喜歡?」

   「唔唔......」

   我注視著梓婷隨意玩弄日悠的臉的光景。日悠的反應是,選擇一律不回答。

   「算了,有如此可愛的初中生形狀裝飾品在店內,一定能增加人氣 ~ 但妳別再跑到人家的店外做招財貓啦!」梓婷陶醉得撲向日悠抱著不放。「不如妳不要長大,以後變成我的鎖匙扣讓我每天帶著妳逛街好不好?」

   這女人似乎很喜歡說些有的沒的。

   日悠彷彿放棄掙脫的樣子,看也沒看梓婷。

   「喂,我的餐好了沒?」

   哎,差點忘了。梓婷恍然大悟地看了我一眼後,飛快地奔回廚房去。

   「唔 ~ 」鬆綁了的日悠偷瞄被布簾遮掩一半的門口,再三確認後呼了口氣。


   總算趕走麻煩人了。


   「關於剛才說的 ── 我有些關於藝術的書籍,可以送給妳。裡面收錄了繪畫教學等等。」

   「真的可以嗎?」

   日悠望著我的眼神摻雜些疑惑。

   「無所謂的,反正現在對我來說,都亳無用處。」我的語氣好像在扔垃圾般的。「本來我正在網上拍賣中,不過與其賣給三分鐘熱度的人,倒不如送給真心想學習的人更有價值。」

   說著,我已掏出手機取消網上的拍賣。

   日悠只是默默地盯著我一會,最後低下頭開始「玩耍」。


   ※


   當晚我一拉開生鏽的鐵閘,就見到老爸大搖大擺坐在沙發看電視的背影,枱上還有一盤花生,似乎很享受的樣子。

   「我兒回來了嗎!為什麼這麼晚的?」

   「你不用去駕車送貨嗎?」

   「喂,今早我已說過請假!你連自己父親的事都忘了,我很傷心喔!」

   確實我不記得了。這陣子我回家後,不是待在房裡思考如何解決課業上疑難,就是苦惱著將來的路。有時候連父母在吵什麼中,我也不想知道。

   「對了,你肚子餓了吧!雪櫃有我買回來的飯盒,自己翻熱啦!你老媽會再晚點回來。」

   又加班嗎?自從老爸的工作能力下降,媽媽就經常加班來賺多些錢。

   老爸專注於觀看節目,只以眼角瞥了瞥我,但我的回答幾乎讓他整個人彈起來。

   「不用了,我在外面吃過了。」

   「噢,甚少見!跟誰啊?該不會是我兒成功泡到女人了?」

   老爸滿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,彷彿炫耀自己猜中一樣。

   「請不要每一次都取悅自己。現在就如給別人壓力,催迫結婚一樣。」

   我不由自主地擺出嫌煩的樣子,握住背帶的手亦更用力,漸漸滲出汗來。

   「話說回來,今天你們商量得如何?」

   「很多細節也要計算啊!全部都是錢的問題......總之我兒不用擔心這方面,照你老媽的話好好唸上大學,她會好高興的。」


   ......


   「我回房溫書,沒緊急事不要敲門。」

   我低沉地說完後便離開客廳。


   ※


   由於我的房間狹窄,所以每一個空間都要盡用。佔了一半的衣櫃及書櫃頂擺放很多屬於媽媽的雜物,多數也是不常用的,因此所有物件都沾滿灰塵。

   平時連轉動椅子都困難,書櫃和床鋪像是將它夾在一起。剩下的空間只能容納小櫈子,供我放些錶、水瓶、充電器、手機等日用品。

   而我將珍藏的書籍 ── 都藏在床鋪下。

   我把背囊掛在門後的吊子,從床底拉出一個膠箱,拖行擦過的地板都留下骯髒痕跡。當我望見它們,便有般沉重的力壓在我的心頭,承受多一秒便被捏碎。我坐在床邊好久才願意打開它。

   查看各式各樣的書籍有否破損時,我找到一支錄音筆。


   ── 這個渺小的東西,就算再怎樣繁忙也好,我也不會忘記它。


   我從衣袋掏出耳筒,戴上並連接錄音筆,然後開啟某段錄音。


   『 已經好幾個月了......除了偶爾做一下兼職之外,什麼地方也不想去、什麼人也不想見,不過......畢業前也不見得很好。待在房間的時候,感覺每一件東西都在嘲笑我。可能或多或少是家景的關係啦,平時連買件衣服也要格價得要命,搞得自己十分自卑。』


   錄音就在此結束。我打算按下按鈕,播放下一段錄音,然而手指卻在顫抖得幾乎辦不到,映入眼簾的景象突然變得模糊。

   這段錄音是在兩年前,即畢業後我沒有升學、沒有尋找正職的時期錄下的。我牢牢記得,當時正在自己房間裡,面對空氣和死物自言自語的「交談」。

   現在回想,只覺得一切都極度瘋狂。


   『 一直以來我是個不懂說話、遲鈍、懦弱的邊緣人,根本沒有競爭能力往社會上流爬。小時候情況好像好一丁點......嘿,算了,那種小事已不記得了。無所謂,就算向前走又怎樣?就算解決眼前的煩惱,將來仍要面對無數的壓力,我沒有能力應付到的。像這樣自己一個渡過低下階層生活,會更加舒服。待在房間,就不會碰到任何煩惱。 』


   我聽到這兒,整個人僵坐了一會。雙眼是被般熱流漸漸佔據,胸口被擠壓得生不如死。

   不過,我早已習慣這種折磨。

   至於那些難熬的日子,持續到我不得不再踏出人生路為止 ── 即是現在我的近況。


   我脫下耳筒,將錄音筆收在書桌的抽屜後,走出露台並靠在石欄上細看周圍的風景。

   同時間,回憶今天發生的事。


   有時候,我分不清別人的行為哪些是真的、什麼是假的,哪一句話是應該聽,哪些又是不該聽的,哪些又是對、哪些是錯的。


   不過如鐵板牛排所說,讀書 ── 甚至工作等等,只是掌握未來的其中一種方法。


   但並不是為了衡量自己賺多少錢,而是不希望過分地被物質影響生活,尤其是自己想要的幸福。


   我們一直這麼拚命地生活,一直尋尋覓覓,無非是為了生活得到幸福。

   雖然踏出了第一步,但我渴望的幸福是什麼?


   我並找不到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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