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天,我會一整天待在房裡溫習,已記不起是從何時開始的習慣。當然,今天也不例外。
我老是被一些刁難的英文學名名詞絆倒,只能怪中學時的底子不好,就連用拼音記串字都辦不到。
真煩人,停滯不前又會落伍下去的!想到這裡,我忿怒得一拳捶打書桌。
「我兒,你在搞什麼喔?」
老爸突然現身於門口問道。我馬上故作鎮靜的回答:
「你不是看到嘛?」
「剛剛什麼鬼聲響?我以為有硬物從櫃頂掉下去,所以看看你有沒有事。」
「沒有,是你聽錯而已。」
「幹嘛你的樣子如此惆悵,應該出去闖一闖吧!」
「爸爸你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啊。」從外面傳來媽媽的聲音,而且愈來愈近。「現在是唸書的世代呀。阿健真乖,正在努力讀書,我已經託同事造了個穿上大學畢業袍,是印有你樣子的Q版布偶!」
那張有如發脹麵包的臉是什麼回事。
而且這樣做又是給我壓力?只見媽媽拿著布偶不斷說夢話,之後老爸一把手搶走去搓捏。
「這鬼玩意有什麼好,不如弄個披著元帥盔甲的銅像更有男子氣概吧!」
我還未捱死......不用那麼快拜祭我。
「喂!布偶快要壞掉了。」
「妳都一把年紀還學什麼年輕妹子!」
「你說什麼!?」
「你們要吵的話去客廳慢慢繼續吧,我要溫習。」
砰喀!
沉重的門鎖聲隔絕了一切。
我實在沒心情他們開玩笑。只好又關上房間,直接了當地解決一切噪音。
※
翌日,在未正式上課時,當我一踏入演講廳便頓時成為焦點。
打卡簽到完畢,我便如常用眼睛搜索老輝和阿偉坐哪兒。一般來說從山頂的位置找比較快......
就在走上階級前,忽然有人用挑逗的語調吹口哨叫我。我往右邊的座位一看,梓婷正在笑容可掬地向我揮手。
「哈囉 ~ 」
「Hi。」
我冷靜地回以一句。坐在梓婷身旁的姊妹隨即起哄地跟她竊竊私語。另一方面,我又察覺我班的同學都睜大眼看我。不過那些眼神只是詫異,並沒什麼惡意。
「喂,你認識那個女人!?」
當我一坐下來,老輝擺出窮追猛打的架子,拍了拍我的背問起。
「算是啦,因為有點事才認識了她。有什麼不對勁嗎?」
「嗚哇......!子健這下子慘了。」
老輝突然雙手按住面上兩般肉往下拉,變成囧的形狀,臉上就如寫著「完蛋了」三個字。
「用不用這麼誇張。」
「這是有理由的。」
啊?我轉移視線到阿偉身上。
「聽說去年那個人曾經拍拖很多次,先是跟同班的男生,然後是另一班的人,總共七次了。」
「沒錯!依照這個走勢,接下來遭殃的人就是我們班!想不到第一個是你!」
「那傢伙......」
我以疑惑的眼神盯向遠處的梓婷,她正在談得高興中。
「不過,幸好你沒有少塊肉。」
「跟她扯上關係會吃什麼虧?」
我轉動身子,面向老輝兩人認真詢問。
「受害人們都說被她佔盡便宜後就被甩了!」
「大致上就是、經常要求別人送禮物、吃飯後付帳不是AA制,以及必須隨傳隨到的侍服她。就跟一般玩弄男生的女人一樣。」
阿偉調整一下帽子,將梓婷談戀愛時的行為模式精簡地說明。
「所以子健要小心啊!別跟那種臭女人接觸那麼多!」
「放心,至少我跟她沒有金錢上瓜葛。」
「哦!這樣還好!如果純粹跟她有親暱行為也不錯。而且難怪這麼多人中招,她的姿色的確是全系中數一數二。」
老輝用色瞇瞇的眼神盯向梓婷的背影,嘴巴又在胡言亂語。
「不過,不管謠言有多少成是真也好,子健始終要小心點。」
阿偉探出頭向我強調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
這個回答,是回應他倆的好意。
※
只不過是課堂的中段,老輝已像暴斃般的趴在桌上睡覺。阿偉倒是聽從導師的指示,填寫必須記下的註解在筆記上。
此時,我的手機振動起來。
原來有個未知號碼透過通訊程式,發出簡訊給我。
『放學後一起去拉麵店吧?』
不用想都知道這人是梓婷。
『妳怎會找到我的電話號碼??』
『嘿嘿 ~ 我是問日悠拿的。』
示範基本描繪技巧那一天,的確我和日悠交換了聯絡方法。但這傢伙不是週六日都在拉麵店打工嗎?她怎麼有機會找日悠說話。
接著又彈出一個新訊息。
『前天我打電話嗆她說,你真的帶了書給她?之後有沒有後續等等。她就什麼都說了出來。』
這女人挺愛管閒事。
『想不到你能成功拿她的電話號碼 @@ 我是騷擾了她好久,她才屈服而已 ~~~ 』
我屏住了氣息。
真的是這樣?有點兒難以置信。
不過誰受得了梓婷的咄咄逼人。
然後,梓婷傳送了一張截圖,那是昨晚她和日悠的對話內容。梓婷問日悠為什麼肯跟我交換電話號碼,結果對方只是已讀不回。
梓婷仍不死心,平均每隔二十分鐘就發出「怎麼了?」、「答我耶?」、「什麼原因呀?」、「日悠 ~~~~~~~ 」、「小寶貝明天我請吃雪糕,快說 ~ 」、「畫家蕭叔叔都在生氣囉,還不說?」之類的訊息。
蕭叔叔可是音樂家啊。
然而日悠一律沒有回覆。她就是像這樣的封閉自己?
『你究竟去不去拉麵店耶 ~ ?這個導師講課不知所云,我快暈啦 ~~~ 』
『一起去吧,反正我當作今天這堂要自習。』
我傳送完這段訊息,便打算鎖上桌面。但是,在手指碰上按鈕的剎那間,又收到了另一個訊息。
訊息是來自:鐵板牛排開設的專題研習的群組 ──
『你們下課後來見一見我。』
※
「怎麼辦,誰當敢死隊先衝進去?」
下課後,我們一行人去到教員室外。老輝像個鬼鬼祟祟的賊子靠在門邊,劈頭就說鬼話。
「我也有點怯。」阿偉擠出苦笑。
「早知道我的一生如此短暫,就先努力交個女友啦。」
「── 你們在搞什麼鬼?」
這個中氣十足的嗓音是從走廊方向傳來,嚇了老輝和阿偉一跳,甚至老輝反射性大喊:
「出現了!見鬼啊!!!」
轉頭一看,正是鐵板牛排本人。他的腋下夾著一個裝教材的盒,多半是剛結束課堂正在回來。
「好,全部人到齊。」鐵板牛排環視一周。「我不想給你們太多壓力,就在這兒扯幾句就行。」
呼。我聽見老輝他倆悄悄鬆一口氣。
「畢業研習題想好了沒?」
「啊......」「呃......」
「還沒有。」
我代表全組說話。總不能拖這麼久不回答,回想上次鐵板牛排訓斥全系的學生,恐怕他的脾氣很差。
「其實我們正在考慮三個題目,因為要仔細想想每個的優勢,然後再衡量哪一個比較多,所以要花多點時間。」
撒謊,完全是撒謊。我在心裡不停如此唸唸。為了顧全大家的利益,也不能不這樣做。
鐵板牛排將教材盒放在欄杆和石𡒊之間的空位,雙手抱胸,以嚴厲的目光瞪住我們。
「那打算怎樣做?今個星期五就是最後期限,你們沒有時間。話先說在前面,負責導師不能干涉太多。」
這下是個好問題。我沉思了一會兒,眼見身後的老輝和阿健沒有建議提出,唯有果斷地趕快下抉擇。
「明天不用上課的,我們會在明天回校決定。有一整天的時間慢慢考量,一定比今天匆匆忙忙地選好。」
真實的情況是:老輝和阿偉根本從未聽過我構思出來的題目,怎可能如此快能決定啊!?就算今天放學後逼迫他倆馬上決定,也不會有好結果。整天聽完乏味的講課,既疲累又悶,還要被迫動腦袋思考那麼多,誰受得了這樣?
倒不如讓大家先清醒一下。此刻的形勢危急,相信他們也不敢偷懶,尤其是老輝。
「其他人怎樣想?」
鐵板牛排冷冷地說,彷彿暗諷著說「你們都沒主見的?」
後頭的老輝和阿偉不約而同地瘋狂搖頭。
接著鐵板牛排瞪住我們的目光像門神般的想殺人。這段冷場就如被人放在鍋板上微火煎熬,因不知道下一秒他會怒罵些什麼。
「好,到時一定要決定,否則必死無疑。能向我匯報前,先發訊息通知我,我要找地方和空檔時間。」
說罷,鐵板牛排便拎起教材盒走進教員室,完全沒留下多餘的話。
※
從炙熱的太陽照射外面柏油路,直到猛烈的光線漸漸緩和,這兩個小時我和梓婷都在複習中度過。當初我也擔心她會否搞什麼花樣,但她不就老老實實的樣子嗎?
至於拉麵店沒有半個客人,老闆娘亦有事要辦一直外出。
「我不行了 ~~ 我的腦好像要爆炸一樣。」
梓婷終於睡眼惺忪,將筆扔到一旁,趴在凌亂不堪的筆記上咕嚕起來。
「炸掉後幫妳換另一個腦袋,可能是一件好事。」
「這是什麼意思,少瞧我?」
梓婷馬上抬起頭來,瞪大雙眼把筆當作刀子指著我。
「看看,妳已經恢復精神。」
「啊 ~~~ 受不了!太無聊耶!不陪你發瘋了,我要去看電視劇休息一下!」
梓婷一邊走去取出平板電腦一邊發牢騷。我以為可以獲得片刻安寧,怎料她一打開文件夾又鬼哇的叫。
「昨晚我忘記下載新的劇集......哇,世界末日來了!」
接著她飛奔回來把筆記統統挪開一邊,連我的份兒也遭殃。
「妳搞什麼鬼。」
「我們轉一個有趣的話題。」
「為什麼你將書送給日悠?」
「問這些幹嘛?」
「我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如此有魅力,連你都被吸引。」
梓婷又坐到收銀櫃旁的椅子,一邊用叉子戳著盒裝草莓,一邊這麼說。
「你知道嗎?日悠忽冷忽熱的態度,同時網羅了喜歡可愛和冷酷兩類型的男同學,有些女同學傳她用這技倆玩弄人,有些就妒忌她長得漂亮而杯葛她。另外向她告白的男生,全都被她拒絕了,所以她在學校裡沒朋友。」
被這麼一說,的確那女孩長得挺標緻,笑容令人融化。
「還以為華人在外國留學才會發生,想不到本來學生也會這樣。」
「咦,看樣子你沒有日悠迷倒,竟然沒說『也難怪,她的笑容這麼可愛!』~」
「怎麼可能。」
我擠出乾澀的聲音,拿起杯清水喝了口。接著梓婷皺著眉頭向我質問:
「那我更加不明白了,為什麼你要將自己的珍藏送給日悠?其實你也看得出她玩一玩而已,沒什麼藝術天份吧。」
「或許沒有天份,不過我不認為有問題。」
「啥?」
梓婷眉頭馬上皺成一團,以鄙視異類的銳利目光刺向我。我毫不畏懼攻擊,語重心長的調整坐姿並說下去:
「以前聽過某位英國藝術家的一番話。不管是什麼類型的藝術也好,他說重要的元素分為兩種,一種是『技巧』,另一種是『誠意』。相比起技巧上的圓熟,負責創作的人如何用心去塑造某個意境,這點更加重要。沒有這部分為基礎的話,精通所有技巧也沒意思。」
「你幾歲啊?說話像個中年大叔一樣乏味,既然沒天份就別浪費時間!真是沒趣!」
梓婷莫名地氣沖沖的拉開椅子,轉身甩動頭髮走開,嘴邊似乎還咒罵著什麼。
她愛怎樣就怎樣,我完全不在乎。
留言列表